月桂树

【诚楼】夜行 (一)

我今天又看了一遍《夜行》,这篇里的明楼温柔又迷人,写得好好啊!早期让阿诚先去巴黎的设定太好了,阿诚是个独立的人!

会说话的人偶:

拙文献丑><


* * * * * *




如果不是看过太阳的光,一定不会懂得午夜幽暗。


 


他分得清。


娘待他好过,因为好过,才晓得不好起来是什么样子。他没有做错什么而转变就这样突如其来,原来天底下没什么是靠得住的。娘都靠不住,还有什么可以指望呢。


明家对他敞开了门。


 


如果不是与桂姨共同生活那么些年,他一定不够了解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的意义。


所以,他了解。


 


明诚心里有关于自己身份的定位。


户籍上,他并不是明家子弟,即使被分享了姓氏。他知道明楼曾向明镜过问过这件事,也许因为手续繁琐,并且没有十分的必要,明镜应该没有反对,只是也不算热衷。毕竟在他得到和明楼相同的生活——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同一张长桌的三餐,明楼幼年同一间的学校,等等——之后,户籍就已经是相当形式主义的存在。


我们是平等的,明楼强调说。


 


那时候明台还小。


明台说,阿诚。


明楼说,叫二哥。


明台说,我只有一个哥哥。


明镜笑,哎呀我们家明台闹别扭也这么可爱。


明楼问,叫不叫?


明台说,不叫。


明楼抬了抬眼,打断你的腿。


明台好像受了惊吓,哇得一声哭了。眼泪没有装出来但是音量一定要够。


明诚看地板。


明镜扭头去哄明台,明楼往明诚耳边凑了凑,笑,你别信他,他哪里这么不经吓。


明诚不言语。


明楼说,他只是嫉妒你。明楼说,叫大哥。


明诚说,大哥。


 


明台一辈子也不会承认幼年的自己曾担心被突然冒出来的兄长分走兄姊的爱意,被抛弃的恐惧就算真存在他的内心,后来也遗忘干净。


总是故意找明诚茬的年月是有过的,明诚有被磨出来的好脾气,也有寄人篱下的顾忌,因此对明台多番容让,但怎么说还是小孩子,再者明台小少爷招惹起人来不是一般的厉害,终于忍不下去,他就和明小少爷终于从二楼打到了前厅。


明镜和明楼开门回家的时候战斗基本已经结束,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明诚大明台那几岁就分外有杀伤力,蛮横起来呈压倒性战力,于是呈现出典型的单方面揍小少爷的局面。


明镜一声厉喝把打成一团的两人吓回神智来。


明诚放开明台的时候还觉得委屈,不想脸上已挨了明镜一记巴掌。


“就知道欺负弱小,怎么这么不懂事啦!”


明大董事长气吞山河。


他心里面空白了一瞬,不知为何,倒不十分受惊吓,也不觉得脸上怎么疼痛,反而释然,好像早知这一刻,而它终于理所应当地到来。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直低着头,然后忽然转身往楼上跑。


明镜一叠声地叫不住,明台坐在地上哭得震天响,明诚踩着楼板蹭蹭蹭地就跑了,明镜蹲下来抱抱明台又看看楼上,两难。


明楼说,上面我去。


 


明诚手快,已经在收拾行李。


其实他能收的行李简直找不出来。原本的破衣薄被都被明楼扔了,相应的是这几天柜子被新衣服新书新文具塞满,但那都是明家人买的,他没有立场带走它们。那太贪心。他明明什么都没带来,赤手空拳来到这里吃白饭,就这么走都自觉亏心,但又怎么有脸待下去。


明楼靠在房门边看他。


明诚知道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什么样,一定瘦,短时间忽然优裕的生活也还没来得及养胖他,所以看起来可怜,愚蠢,狼狈,手足无措地似乎要维护并不存在的尊严。


明楼的眼光能看穿他,从背后穿过胸膛。明楼没有说话,明明看出他在做什么却不急着挽留。


明诚闭了闭眼。


“大哥。”他说。


明楼说,“嗯。”


“我要走。”


“好。”明楼笑。


“借我两身衣服,”明诚说,忍着声音里的颤抖,他不能什么都不带地出去,他不是出去把自己饿死,他能一个人活下去,“还有这些天你们花的钱……我以后还你。”


明楼嗤笑了一声,“我放贷利息很高的,你哪儿还得起。”


明诚问:“多高?”


明楼故作姿态地想了想,说:“得够养大一个脾气不好的弟弟。”


明诚一口气还没下去,“你弟弟不是有你大姐养?”


“我偏偏想自己养。”明楼笑,听声音,已经走近他身后,“好不好?”


傻子也听出他不是说明台了,明诚猛一转身,“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开玩——”


明楼揽过他肩膀把他按进怀里。


明楼长他不少,这时候自然远比他高大,这一揽,一时也是挣脱不开。


“大姐喜欢你。”明楼说,明诚被按着看不见他脸,只听得声音低慢而温柔,“大哥也喜欢你。”


“不。”明诚闷闷地说,“我只是一个……”仆人的儿子,还是仆人。


“你比明台懂事,”明楼继续说,“大姐说你,因为你是二哥。明台要惹你生气,是他知道我和大姐喜欢你。大姐知道明台不懂事,也知道你懂事。”


他不懂事,总是在明楼面前稚嫩。


“这就说走,大姐会非常伤心。”明楼还在说,言语带着笑意,“你不知道大姐疼你,是你没见过大哥怎么被大姐揍。我真羡慕你。”


明诚并没有很听得进去,但奇怪地,在明楼阻止他说话的过程里,在被他拥抱的时候,心里面,迅速平静下来了。


很快地不好意思起来。


明楼拍他的背,他伸手推开明楼。


“你也生气我?”明楼一脸无辜。


明诚又看地板,“……是我错了。”


“你哪儿错了,只能是明台那个小兔崽子。”明楼毫不在意地在背后说幼弟不是,“不过阿诚啊,明知道打得过他,还跟他打什么。要打架,就和厉害的人打。如果小孩子不懂事,就教他懂事,不要把自己也当小孩子。”


“……是。”


“是什么啊是?”明楼说。


明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偶尔修理一下明台也没关系。那小子,给大姐惯得整日气焰嚣张。”明楼望了望天花板,“别怕,你哥给你撑腰。”


明诚暂时性忘了在家里明楼自己的腰都撑不起来。


明楼说,“不要走。”


明诚不语。


明楼说,“再也别说走的事。”


明诚没忍住,笑了一笑。


明楼也笑,“你也知道啊,我舍不得。别让我那么伤心。”


 


明台和明诚像不打不相识一样,从此突然勾肩搭背真做了兄弟。明台也从此不敢造次,要知道这家里就一个人真能揍他。


阿诚哥阿诚哥叫得比谁都甜。


家里慢慢是越来越好了,明镜很欣慰。


 


到这年过年的时候城隍庙照例有灯会,一家人一同出去逛。明镜抱着明台,明楼牵着明诚。明镜自己都觉得这画面简直太美。


但是不同于明台有人抱就特别狐假虎威,人多了,明诚就对自己还被牵着手不大好意思,小心地使劲要挣脱。明楼看他,他小声说我这么大了。明楼笑笑,也就放手让他自己走。


灯会热闹,两个小的都看得兴奋。明台有明镜小心抱着,一路上要这要那,明楼在旁拿他寻开心,总是驳回,又被明镜打了脑袋——也就只有欺负弟弟的出息了。明诚在糖人摊前面流连,也没有想向谁要,只兴致盎然地围观,但回过神来,明楼就不在身边了。


明诚懵了一下。


哭,好像没什么用。不敢一个人离开,就等着。他往街道的一边更缩了缩,不去挤入人流里。


如果大哥要丢下他,那早就丢下了。


如果大哥发现他不见,一定会回来找。


如果大哥不来,他不能跟任何人走。


如果明楼被大姐骂,他才不要帮明楼说话。


这么想着,竭力把自己的恐慌一点点压下去。时间过得太慢,他想了很多事情,身边做糖人的摊主还没有完成他那条糖做的飞龙。做得不好看,像条蛇似的。


明楼分开人流,走到他面前。


明诚仰起头看他,即使明楼发脾气,他也想理直气壮地说是你不要我。明楼说过,他也有撒娇任性的权利。


明楼看起来只像是松了口气,问:“你要不要一个?”


“不用。”明诚说,注意到明镜和明台不在他身边。明楼已经是大人了。


“要一个吧。”明楼笑着,诱哄一样的口气,“好让我拐你回去。”他那么说了,也就不等明诚的回答,掏钱买下那条像蛇的龙,递给他。


没有接他手上的糖,明诚扑过去抱他的腿。


明楼摸摸他的头发,“好孩子,以后跟紧我。”


明诚蹭着他的腰点头。


“你要是不见了,”明楼矮下身,一只手把他捞起来抱着,“大哥可怎么办哪?”


万千灯火若繁星,珠翠环绕不夜城,是明诚对过年的第一个确实的记忆。


 


到祭祖的时候明镜抛下句跟我去小祠堂拜拜祖宗,没有对人点名。明台蹦蹦跳跳地去了,明诚磨蹭着装没听到,明楼轻轻推了他一把,“走吧。”


明诚不看地板,看他。眼睛里难得有乞求的意思。


“阿诚。”明楼听起来像心软。


明诚只是不想去,他自己也不能对明楼说出为什么。那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他的贪心有限。他没有父母,没有从前的,没有后来的,从前不算是有,以后也不要再有。他大概也会渴求某些东西,但对父母家族已经没什么期待。够多了,再多就还不起。


明楼在他面前蹲下来,“在家里,你可以在任何时候说不想。有我在,没有人敢为难你。但是你要知道,你就是这家里的人,你是我弟弟。”


他没有父母,但有个哥哥,姓氏随兄。


他知道明家小祠堂的门并没有对他关闭,但许多年里,也从没进去。


 


许多年,慢慢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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